我们家附近的汉中热米皮店，是我离开汉中后吃到的最地道的热米皮。

▲汉中热米皮 图源陕光灯老板的操作间是敞开的，食客们坐在小桌前，可以一览无余米皮的蒸制过程：提前磨好的大米浆上笼蒸成薄皮，趁着热抹一层菜籽油，爽利地切成条状，筷子一挑堆入白瓷碗中，加上秘制的香料、熬过的醋、炸过的辣椒、姜蒜汁、黄豆芽、芹菜。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热米皮吃的就是这现蒸现切的“锅气”。老板是汉中人，这一口亲切的汉中话，把我的记忆带回到十几年前，正是一段“金钱不自由，但吃喝自由”的大学时光。

1我的记忆随着西汉高速开启，我拖着行李踏上了求学的道路。从西安到汉中，从关中土地穿越秦岭，进入到已经不再是“蜀道难”的巴蜀道路，穿越秦岭大大小小的隧道，逐渐从关中的粗矿豪情进入了陕南山地的柔情。也多亏了那一年建好的西汉高速，只需三个半小时车程就到了汉中。从汉中站下车，坐公交102，就来到了陕理工南区。十几年前的陕理工，还叫陕西理工学院，我报考这里，很大程度是受了“西北小江南”的蛊惑，听说这里有种江南烟波细雨的浪漫。汉中属于南方，空气中湿漉漉的，气候宜人，水土养人。

▲陕西理工学院，后来改名陕西理工大学 图源网络公交停在并不气派的月牙大门前，我迷茫地被一群学哥学姐拥入学校。校园不大，教学楼也挺陈旧的，宿舍条件不尽如人意，没有空调、吊扇和暖气片。听说这里冬天冷的增怂，我表现出了无法言说的失望。陕西本地的还罢了，外地来的同学，涌上心头一种立马想扭头回去复读的冲动。天津来的魁子非常热爱历史，对古都西安神往已久，可惜他并未做足攻略：首先汉中并不是西安的某个区，其次不是所有黄土底下都埋着皇帝。北京来的同学就更加失落了，他万万没想到学校附近没有肯德基、麦当劳，只找到一家“麦德肯”，老板倒是热情，一边围着围裙站在灶台边亲自炸鸡腿，一边热络地欢迎新来的同学。

2我们带着满腔失望迎来了汉中的大雨。雨后，校园的地面铺上了一层汉桂地毯。图书馆门前的桂花树太香了，这香味延伸到了校外，浸透了整个城市，溶解在初入校园的九月里。

▲学校的桂花树 图源 陕西理工大学一天军训结束，广播里播放着许巍的《少年》，我们脱下湿漉漉的军训服，饥肠辘辘地奔向食堂，那些刚刚出锅冒着热气的食物，抚慰了最初的失落和迷茫，包含着青春大快朵颐的畅快气息，让人来不及思考，立马融入到热气腾腾的生活中去。食堂大楼是最具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学校虽然不大，但食堂建得很漂亮，我们调侃这是学校最新的建筑之一，当然这是当时，现在的学校已经扩建到我不认识的模样。一层是家常菜、各种饼、面包、麻食、米线、小火锅；二层有各地美食，满足四面八方来的孩子们的胃，馋了可以让师傅给开个“小灶”。

▲学校餐厅 图源网络上午还没下课，教室里就传出了窸窸窣窣收拾书本的声音，铃声一响，仿佛按下了发令枪的扳机，大家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占领一楼排着长长队伍的米饭炒菜灶，晚一点就吃不上塘坝鱼或者糖醋里脊。我把书包扔给室友鹿，先行冲刺去占领队伍，她呼哧带喘地跟在后面跑，赶到了刚好塞到队伍里，每天的锻炼全靠这一会，那情形跟围着国营商店柜台抢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校外我最怀念的是每天早上的粉蒸肉夹馍。催促我起床的向来不是早课，而是头天晚上想起来就流口水的夹馍。

▲粉蒸肉夹馍 图源网络小摊老板是个中年大叔，围裙总是崭新崭新的，戴着一次性手套，收钱找钱都用夹子夹。几笼叠放着蒸好的粉蒸肉，锅里腾着荷叶饼，配十几样小菜，有土豆丝、豆芽、油泼的咸菜干、刚刚炸出来的花生米、拌芹菜还有秘制的酱料。菜自己夹，想夹多少就夹多少，只要你的馍能夹得住。贪心的我们总是把菜夹得溢出来，老板也不管，翘着二郎腿听广播。我们瞧着他的小推车构造与其他小摊不同，木质的材料，刷了一层朱红的油漆，细看竟刻着精巧的花纹，尤其是“粉蒸肉夹馍”的招牌，写的是行云流水的毛笔字。熟识了与他聊天，老板哈哈一笑，抖动着隆起的肚子，调侃道“废了，手艺废了”。原来他是个做家具的木匠，既然是手艺人，还习得一手好的书法。可惜那几年家具生意不太好，他在家闲了一年半载坐不住了，“媳妇赶着我去挣钱呢。”终于他拿出了废料，滋啦滋啦地锯起了木头，又去旧货市场给推车添置了四个轮子，给自己打造了一台营生的家伙什。卖早点是个辛苦活，早上四点就要准备，菜都是现炒的。老板倒不觉得辛苦：“习惯了呀，早上就卖完了，回去还能补个觉。”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烟纸，把烟丝铺平慢慢卷起来，顺着烟纸卷成一个直筒，再吐一口吐沫封口成型。他点燃卷烟，摇着摇椅吐烟圈，闲适得很，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早上八点的校外街道，一排排全是推车卖早点的商贩，路边还坐着几位遛鸟的大爷，鸟儿清脆的叫声夹杂着广播里的流行音乐和“治疗**疾病，请上**医院”的广告，开启了新的一天。

3到了周末，我的榆木疙瘩男朋友总问我，今天去哪儿吃饭？我们这恋爱谈得好像一对饭搭子。对他来说，在一起无非是吃好多好吃的，幸好我的嘴也馋。上学的时候，总是觉得饿，可惜肚子空空，钱包也空空。我们夏天蹲在马路牙子吃论牙儿卖的西瓜，冬天吃烤红薯，喝大嘴壶倒出来的奶茶。学校门口的流动小摊都便宜，我们兜里踹不了很多钱，一路走一路吃也花不了几个钱。

▲烤红薯 图源网络有时，我还跟鹿坐校门口的万能公交102去位于连城山下的北区见她的男朋友。现在想想，我这电灯泡可真够亮的。不出意外，去北区也是为了吃。毕业后好多年，鹿还问我，去北区路上的核桃馍还记得不？我说没忘，咱每次去都吃两个，还要带走三个，不过还是现烤出来的最好吃。北区的食堂很简朴，饭菜也便宜。记得有一个1.5灶，1块5的牛奶加鸡蛋饼，或者鸡蛋饼加火腿肠，吃得饱饱的。还有一个清真食堂，麻婆豆腐、手撕包菜只要2元，还有鱼香茄子盖浇饭、油泼棍棍面……想想都流口水。学校公众号底下有位毕业的学子留言：口袋里的硬币叮当响，一枚给公交，一枚给食堂。鹿给102贡献了多少硬币我不记得了，但是核桃馍的味道是不会忘的，回西安了，我再也没有吃过核桃馍。

▲汉中核桃馍 图源网络在我心里，大学时光的完结不是大四毕业时，而是大三那年汶川地震后。地动楼摇，通信暂时中断，大家是在广播里收到的地震的消息。我们睡了一星期操场，仍余震不断，学校决定放假。我们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家乡的大巴，休了一个漫长的假期。大四到来，实习的实习，找工作的找工作。后来，鹿在八里村租了一个房子找工作，我奔波在各大校园招聘会上，我们的大学时光结束了。对了，毕业前我们又去了拜将坛、石门栈道、张良庙，还和魁子同学去了一趟法门寺，算是圆了他的“历史之旅”。刚刚毕业那几年，我总是想念食堂便宜的二荤二素和校外的粉蒸肉夹馍，思念学校古朴的建筑和长廊的桂花香气。

▲学校的桂花与西安的不同，是橙色的 图源 陕西理工大学“上学时有多嫌弃学校，毕业后就有多想念”。曾说过绝不会去怀念大学，但是离开了打心底想再回到过去。不知是怀念和朋友大快朵颐的日子，还是怀念一个个日以继夜地包容着一帮吵吵闹闹的穷学生们的苍蝇小馆，或者是一段自由散漫的青春岁月，我们穿梭在花丛中、树荫下，谈论爱情也谈论美食，谈论理想也谈论未来。

作者：琢玉

陕光灯（shaanlight）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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